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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中之龙”的数字人生
杨良成
辛弃疾（1140－1207），字幼安，号稼轩。他是南宋时期伟大的爱国词人，被后人称之为“人中之杰，词中之龙”，具有杰出的政治军事才能。但是他在经济理财方面也有一定的才干和谋略，却鲜为人知。
辛弃疾具有远大抱负，力主抗金，收服中原的一生，在南宋统治者偏安江南，不图恢复，对金人奴颜婢膝，执行妥协投降的屈辱政策下，是郁郁不得志，怀才不遇的一生，具有强烈的反差。这在他的众多词章里面可以感受到。《破阵子• 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写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鹧鸪天.有客慨然谈功名，因追念少年时事，戏作》中写道：“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由于长期郁郁不得志，后来他逐渐产生了一种退居思想，在农村中闲居度日。这从他的《西江月• 夜行黄沙道中》可以看出，词中写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从他的众多词章中，均可以看出诸多的数字，八百里，五十弦，万字平戎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两三点雨，等等，这和他曾经从事经济管理与理财是分不开的。
辛弃疾22岁时，投身耿京领导的抗金义军，任掌书记，掌管书檄文告一类工作，并参谋耿京军中所有钱粮和军政事务，掌耿京帅印。也许这是他最初和钱粮经济打交道。31岁时，召对延和殿，迁司农寺主簿。当时的司农寺主簿管些什么呢？“通常以勾稽本寺簿书、检法为职，南渡后，主簿参与签书公事。”本寺簿书也就是仓库进出平粜的账册等。他开始真正接触经济管理，参与会计与理财审计等。32岁时，他调任淮南滁州任知州，到任后，招抚流亡，恢复生产，豁免租税，教练民兵，使滁州很快得到恢复和发展，体现了他安民理财的实际才能。39岁时，出任湖北转运副使。转运副使又是个什么官职，做什么的呢？《宋史•职官七》记载：“都转运使转运使副使判官掌经度一路财赋，而察其登耗有无，以足上供及郡县之费。岁行所部，检察储积，稽考帐籍，凡吏蠹民瘼，悉条以上达，及专举刺官吏之事。”“ 中兴后，置官掌一路财赋之入，按岁额钱物觔斗之多寡，而察其稽违，督其欠负，以供于上。间诣所部，则财用之丰欠，民情之休戚，官吏之勤惰，皆访问而奏陈之。有军旅之事，则供馈钱粮，或令本官随军移运。或别置随军转运使一员。或诸路事体当合一，则置都转运使以总之。”这个官职已经和财政税收审计分不开了，辛弃疾在他的经济理财人生中更进了一步。
正是因为辛弃疾有了这些经验，所以在他晚年乞归时，儿子还以田产未置阻止他，说田产的账都还没搞清楚，怎么就能走呢？他在《最高楼.吾拟乞归，犬子以田产未置止我，赋此骂之。》里写道：“吾衰矣，须富贵何时？富贵是危机。暂忘设醴抽身去，未曾得米弃官归。 穆先生，陶县令，是吾师。待葺个、园儿名佚老。 更作个、亭儿名亦好。闲饮酒，醉吟诗。 千年田换八百主，一人口插几张匙？休休休，更说甚，是和非！”他不能以达来兼济天下，只能退而独善其身，要向穆先生，陶县令来学习了。
其实辛弃疾在他40岁时，就曾给皇帝奏呈《论盗贼札子》，在痛陈政治上的种种弊端之时，指出了百姓的生活之苦。他说：“田野之民，郡以聚敛害之，县以科率害之，吏以取乞害之，豪民大姓以兼并害之，盗贼以剽夺害之，民不为盗，去将安之？”这正是他的经济思想在政治方面体现出来的主张，表现了他安民舒困的政治卓见和忧国忧民的情怀。但纵使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策，在那样的历史朝代，他也注定是个统治者弃而不用的悲剧人物。
休休休，更说甚，是和非！回家种田去。这在他的《西江月• 示儿曹以家事付之》里得以了充分体现。“万事云烟忽过，百年蒲柳先衰。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早趁催科了纳，更量出入收支。乃翁依旧管些儿，管竹管山管水。”不管国家大事了，示儿曹，我管管家还是可以的。你不看我早趁催科了纳，更量出入收支吗？这里面的“出、入”是官厅通用的记账符号，而“收、支”则是民间习用的记账符号。当时官厅有一套会计核算方法，民间也有了一套会计核算方法，在记账方面各有特色，各有所长。从词中可出他不仅对官厅会计了如指掌，对民间会计也很精通，管理家计的才能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不仅说明他对经济有精深的见解，也说明他对会计核算深有所知。
这让我想到了春秋时期的管仲。管仲也是一位在政治军事和经济方面都有杰出才能的人，齐桓公当董事长，管仲当CEO，齐桓公给了他充分的权利，让他得以施展自己的全部才华，助齐桓公九合诸候，一匡天下。由于有了这样的地位，他的许多经济思想得以实施和体现。如“不明于计数，而欲举大事，犹无舟楫而欲经水险也！”所以“举事必成，不知计数不可”。他说“财不盖天下，不能正天下”，这种见解对当今社会都还有借鉴作用。《管子》里再三强调“明法审数”的原则，这里面既包含了财务制度的建立健全，也包括审计制度的建立健全，同时也包含了经济法的部分内容。只有这样，才能“法立数得”。同样是在政治军事和经济方面具有卓越才能的辛弃疾就没有管仲这样好的机遇，没有得遇明主，一展抱负，得酬壮志。
吕思勉先生在《中国文化史》第四十四章《南宋恢复的无成》中说“为宋朝计，是时理宜退守一个可守的据点，练兵，筹饷，抚恤人民。被敌兵蹂躏之区，则奖励、指导人民，使之团结自守，而用相当的正式军队，为之声援。如此相持，历时稍久，金人的气焰必渐折，恢复之谋，就可从此开展了。苦于当时并没有这种眼光远大的战略家。而且当此情势，做首领的，必须是一个文武兼资之才，既有作战的策略，又能统驭诸将，使其不敢骄横，遇敌不敢退缩，对内不敢干政，才能悉力对外。而这时候，又没有这样一个长于统率的人物。”其实当时就不是没有长于统率的人物，岳飞、韩世忠、张浚、刘錡等都是长于统率的人物。眼光远大的战略家也有，如辛弃疾。乾道元年(1165)，辛弃疾奏进《美芹十论》(即《御戎十论》)。《十论》前三篇《审势》、《察情》、《观衅》论女真虚弱不足畏，且有“离合之衅”可乘，形势有利于我，不利于敌。后七篇《自治》、《守淮》、《屯田》、《致勇》、《防微》、《久任》、《详战》，提出自治强国的一系列具体规划和政治军事以及经济措施。乾道六年，辛弃疾作《九议》上宰相虞允文，论用人、论长期作战、论敌我长短、论攻守、论阴谋、论虚张声势、论富国强兵、论迁都、论团结，进一步阐发《十论》思想。《十论》与《九议》，充分显示出辛弃疾经纶济世的非凡才能。可惜再好的战略家就是不用你，你也只能是纸上谈兵空想治国，最终也是枉然。
试想如果辛弃疾能够得到重用，能够像管仲一样当上CEO，以他的才智，实施他的“万字平戎策”，南宋不仅政治军事上会有改观，也许在经济理财方面他也会有所建树，说不定他的经济理财思想也会像管仲的经济思想一样流传后世。南宋的历史也许会因之改变，中国的历史也许会因之改变，中国的经济史、会计史也有可能因之而改写。
但这都只是假设，会计主体南宋都灭亡了，何况辛弃疾只是这个会计主体中的沧海一粟呢。万事云烟忽过，他只能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在宜醉宜游宜睡中，管竹管山管水，写写诗词，管管家计，在文字和数字中以娱晚年。历史的滚滚车轮从南宋驶过，公元1207年，辛弃疾这位“词中之龙”在他68岁时，走完了他充满遗憾的数字人生，划上的不是一个句号，而是N个具大的感叹号。这些感叹号如利箭一般从南宋向我们射来，直透我们的心灵，给我们以巨大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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